CP乱炖,别关注,别送礼
我,一个蠢货
 

【安雷】Parallel lines

1w+一发完,是收录在《Rove》里的最后一篇未公开篇目

小料通贩→☆★★☆

今天生日,放出来当是请大家吃蛋糕吧x虽然这块蛋糕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甜的(……)

明天就能看到第三季了!!!!快乐!!!!!!

 


他们本不应该有交集,但命运开了个玩笑,硬生生让两条平行线相交,看他们撞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

——题记 by砯

 

 

(0)

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是违背了人的伦理和道德底线的产物。我的创造者为我放开了大部分权限,去学习人类的语言、模仿人类的行为举止,让我能够用这块由集成电路填充的硅制心脏承载那些无法触摸却又真实存在的,不知是否该称为物质的东西。

那些被人类称作“感情”的东西。

“你和他们不一样。”这是我从安迷修口中听到的第一句肯定,满含激烈的情绪波动,在我内置的侦测仪器上留下了再也没有被超越过的峰值。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种数据的产生源头,会是如此矛盾而炽热的感情。

我的创造者说得很对,我不懂,也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我们注定只会擦肩而过,隔着一道无法击破的屏障。

直到我切断所有运算和链接,程序终止的那一刻。

 

(1)

从电流接通的那一刻起,预先储存在智脑内的信息也随之被激活,名字、身份、所处的环境、甚至拥有的“亲人和朋友”,一切作为人类的基本信息都自动从数据库中调动出来,浮现在读取栏内。

“你好,布伦达。”我睁开眼,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对着我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欢迎来到人类的世界。”

按照预先写在我的程序中的标准回答来看,我现在应该立马接一句“你好”,但是面前的棕发男人脸上虽然挂着温和的微笑,我仿佛能从那双翡翠色的漂亮瞳仁里看出一丝麻木的期待。

通过表情识别系统,我飞速运算的智脑确确实实地分析出了这两种有些矛盾的感情,竟然同时出现在了这个名叫安迷修的男人脸上。大概是在遇到我之前,见过了太多失败的案例吧。

我要回一句“你好”吗?我是挺好的,但他看上去可不咋样。

按照程序的示范案例,我们的后续对话很可能像是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自我介绍、互相问候、没话找话到相顾无言。

多么无聊的对话。

于是我一一调动面部的细小支架,模仿着资料库里我的创造者照片上的模样,勾起嘴角处的仿真皮肤,摆出了那个看起来更加顺眼的自信笑容:“是你啊,安迷修。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我以为他会像脑海里储存的那些影像那般,扶着额头露出无言以对的表情,但是等我捋掉还贴在自己手臂上的监测电极后,抬头看向这个站在床边的男人,却发现他依旧愣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

“傻了吗?”我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安迷修背对着窗口的方向,脸部藏在逆光的阴影中,但是从我内置的超高像素的摄像头看去,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面部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

会感到困惑应该是很正常的吧,毕竟就算是经验老到的演员在台上发现剧情发展偏离了一早准备的剧本,也需要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来给出圆场的反应,更何况是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安迷修。他愣了好一会,才完成了由茫然疑惑到惊喜若狂的转变,这对于光脑的运算来说,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雷狮,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他大喊着,向门口的方向跑去。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感情模块产生了一丝波动,但是系统居然分析不出是哪里出现了变化,我将那一瞬间产生的“把他追回来”的想法总结为“好奇”这种成分,因为那个名字属于我的创造者,也是我的“原型”。

环顾了一圈这间让我诞生的实验室,我在窗玻璃上映出的影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轮廓,并且暗中和数据库里雷狮的照片进行了对比。居然真的会有人提出制作一个自己外表的人工智能?不像在看一个自己的克隆版吗?我悄悄地在日志文件里给他记上了一个“自恋”的标签,并且有些期待与他的会面。

雷狮会说什么实在不难预测,他的言行举止在我的数据库里是保存得最精细的,大到研究过什么项目和去过哪些国家,小到衣食住行和睡前喜欢喝杯红酒这样的个人习惯,事无巨细。

我猜他会用目光上下扫视这具栩栩如生的躯体,摸着自己的下巴绕着我兜上一圈,然后按流程问一些测试智力和情感数值用的问答。但我偏偏不喜欢照着模板的套路来答题,这时的雷狮应该也就把那张碍眼的监测表给丢到一旁。

“我雷狮的作品怎么能用这种落后的方法进行测试?”他大概会在这样说着,然后带我走出研究所的大门,走进人类的世界。

我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如果能让人类看不出我非人的身份,才是我的创造者们最大的成功。

“你好。”门口的位置出现了新的人影,看起来是人类青年的模样,即使在开足了暖气的室内也带着鸭舌帽和围巾,若是在其他人类眼中看来大概是十分奇怪的。

相关资料自动从数据库中调出,我用了1微妙的时间读完,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卡米尔,是安迷修让你来叫我吗?”

“是的……”他看起来迟疑了一下,大概是分析模板的运算速度有些滞后,“请跟我来吧。”

我以为自己即将和我的创造者见面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个全息视屏通话。

“布伦达已经完工了?那晚点把情感模块的参数传我一份,看看卡米尔的要怎么修改。”

雷狮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就很快挂断了通话,那欠揍的公事公办的腔调让我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这种目中无人一样的漠然是怎么回事?看到我这样“完美成功”的人工智能居然没有点别的表示?

“没想到我的创造人看起来居然如此弱鸡,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安迷修这个死板的人类已经依雷狮所言跑去拿终端了,只有听力系统和我一样出众的卡米尔微微瞪大眼睛转头看向我,问道:

“大哥,难道你在这里吗?”

 

(2)

对于“大哥”的称呼应不应该属于我的问题,让我感觉需要花点时间来理清一下庞大资料库里的人际关系。

卡米尔带我去了据说是研究所里最热闹的地方——食堂,虽然对于我们两个人工智能来说,那些食品本身还没有享用食品的人来得有意思。按卡米尔的说法,他被设计出来以后,安迷修曾关于他的身份定位和雷狮进行过一场讨论。

“一般前辈们不是喜欢把研究心血的结晶当成儿女看待吗?”

安迷修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条件反射地说出心里话以后转过头,却发现雷狮和已经启动的卡米尔正同时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有什么不对吗?真该给你们拿面镜子照一下,现在这表情看起来好同步哦。可惜卡米尔的外表不太像你,不然说是双生子也不为过。”

听到这话,雷狮反而打了个响指,满意地勾起了嘴角:“那就这么定了,卡米尔,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哥,这个家伙要是敢欺负你,大哥帮你收拾他。”

“好的,大哥。”卡米尔从善如流地应下。

安迷修就这么被抛弃在了原地,他冲着两人默契地转身离开的背影伸出手:“喂,不是,等等?那我呢?”

“安大哥?”卡米尔转过身,微微歪着脑袋,试着喊了一声。

看着面前把脸埋进了文件里的男人露在头发外面的耳朵微微泛红,雷狮的脸上浮现了露毫不掩饰的嫌弃:“你才应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脸上的表情现在有多恶心。”

我看着面前卡米尔微微上扬的嘴角,有些惊讶地感叹了一句:“原来你会笑啊?”

也许是因为我的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给我播放的回忆,那点细微的弧度很快就消失在了围巾的后面,卡米尔认真地看着我的脸,不知道是在用我们相同的面部捕捉系统观察着什么。

“是大哥教会我了很多,包括‘笑’在内。”他说着站起身,走了两步又转身问我,“这里的甜品味道还不错,要尝尝看吗?”

作为机器人诞生的我从没想过要去尝试人类的食物,于是有些将信将疑:“有机物在身体里能被降解吗?”

卡米尔的表情有些怪异,我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布料下的人造生物肌传来冰凉的温度。我这才想起内置的发热系统,一直不知道除了模仿人类身体的温度以外有什么用,现在想来,这些由蛋白质、核酸和多肽构成的东西是很好的热量转化剂,不会像明火那样对其他零部件进行损害,不然最先着火的大概是我外面这层好看的皮囊了吧。

这套仿生的内部系统是由安迷修设计的,真要说起来,其实他才应该是我的创造者中工作量最大的,我也曾问过他为什么在我的程序里要把雷狮写着首位,他当时沉默了比我预期要长的时间,才给了比较明确的答复。

“因为他赋予了你灵魂。对于人和机器人来说,最大也最重要的区别应该是灵魂——虽然作为一个科学家,我不该用这么一个十分唯心主义的词语,但它是我能想到最贴切的描述。”

灵魂是什么?控制我做出各种表情的感官系统,还是那些让情感模块无法用文字形式来给出分析报告的自发数据?我从联网系统搜到了不少相关的试验和论文,甚至调出他们给我写的实验报告,试图调查自己在觉醒前后的重量有没有增加过21克。他们都说我是有史以来最接近人类的人工智能,但我果然还是不能理解很多的东西,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就算是比我早一步出现,和人类一起生活了很久的卡米尔,也无法用他和我如出一辙的思考模块给出一个我们都能理解的答案。

“肯定是很难处理的东西。”卡米尔把一个纸杯蛋糕放在了我的面前,白色鲜奶上放着的樱桃看起来漂亮的像个塑料制品,“大哥在决定做亲自做那个实验之前,和安迷修一直有很多的分歧和争执,最后是雷狮大哥这部分的工作一个人揽了下来。”

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后来不会达成互不干扰的一致想法,也就不会有我布伦达的出现。

“这里的逻辑有问题,就算能够成功反射到接受模块,到了下一个节点也会发生算法错误,雷狮,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明明改写一下这一段代码就能顺利继续,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这一句指令?”

“安迷修,你的思维定式太严重了,不要来妨碍我!为什么情感模块总是会有缺失?就是因为我们目前所掌握的算法有限,必须要开拓出新的思路才行!”

“不撞南墙不回头,你别到时候哭着来找我帮你从头开始修。”

“哼,要是我成功了,你就等着跪下叫爸爸吧。”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两人的争执,坐在一边的卡米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默默倒计时了十个数,在他数到零的时候站起身,正好安迷修和雷狮的今日份互动也到此为止,一个扭头向门口走去,另一个留在原地继续编写自己负责的部分。

“走,卡米尔,我们去买晚饭,今天想吃什么?”

虽然他很想回复一句自己并不需要,但是每次吵完架雷狮的心情看起来都不是很好,于是卡米尔还是乖巧地说了一句:“大哥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听说美食街开了新的西餐店,咱们去试试吧。”他看着卡米尔同步投放到面前的导航界面,选了一条系统推荐的路线,“我突然想吃牛排,要半熟的,你可以试试那家的巧克力熔岩蛋糕。”

过了一会,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像安迷修那种只敢吃全熟的家伙怎么会懂。”

看着雷狮拿着餐刀狠狠地切割那块还会渗出血丝的肉,卡米尔默默地捏着樱桃梗把果子放进了自己的嘴部,感受着糖分和汁水从压碎的果肉中渗出。

糖分和防腐剂超标了,新鲜度缺失,明显是水果罐头里的。

就像我现在含在嘴里的那颗一样。

 

(3)

按照这几天和研究所里其他人的接触,我感觉他们口中的雷狮和当时视频里的人是个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他自信、强大,有着耀眼的外表和令人嫉妒的才华,这么说一个外表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虽然听起来挺自恋的,但是不得不承认,雷狮确实是个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仰望和追随的优秀人才。而我所见到的全息投影里眼神冷漠,面无表情,比我看起来还像个机器人的男人,真的是那个雷狮吗?

被我问起时,安迷修的反应有些奇怪,倒不如说,他对我的态度一直有些莫名的疏离。

刚开始接触研究所里的人类时,他其实并没有现在看上去这样对我有些冷淡,毕竟是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类,我把想要亲近安迷修的冲动总结为雏鸟情结的影响。跟着他去实验室、去食堂、甚至厕所的门口,在他写文件时挑点我能看出来的小毛病,被赶出门后故意逗躲在走廊转角,在他路过时吓他一跳。

一开始他有真心实意地露出过无奈的微笑,但是很快我就几乎抓不到他的人影了。

“抱歉我有点忙……”安迷修抱起了桌上的一堆文件,做出了匆忙翻阅的动作,“你的项目已经全权移交给格瑞他们组了,有什么问题他们没有时间回答的话,卡米尔应该也能帮到你。”

我认真地扫描了一遍他的面部表情,在文件夹上飘忽不定的视线和微微抽搐的嘴角,早就暴露了安迷修此刻远没他看上去的那么镇定。我知道人类有个成语叫“适得其反”,于是也没戳破他手上A4纸拿反了的事实,“嗯”了一声算作回应,离开了这间我睁开眼前躺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实验室。

安迷修的异样,卡米尔的隐瞒,我不是傻子,甚至可以说是一台智能的自走计算机,所以我不打算去问任何人,我要亲自去解开所有困扰我的事情——所有线索都在暗示我,雷狮转变的契机和原因与我有关。

所有的档案在主机中都会有备份,但是那里的防火墙也是最强的,想要不打草惊蛇地进入实在是很困难的事情。我是人工智能不是黑客,更不是什么热血漫例如《游X王》里的男主,就算我想也无法拥有这种程度的金手指。

我所打算做的,只能是从脑海里所拥有的那些“不属于我”的回忆入手,比如说,那大量的雷狮第一视角的影像资料是用怎样的方式传输进入我的光脑?

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是我睁眼时的那张床。那是一张真正意义上的,由实木床架、弹簧床垫、棉质床单和羽毛枕头构成的床,而不是很多科幻电影里刻画的那种金属台面,被一圈冷冰冰的机械给包围,看着就像是个大型手术现场。我本来注意到过这个问题,因为它的尺寸足够宽,睡两个成年男性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对此我曾有过不少的猜测,例如在卡米尔成功醒来之前是否就是躺在我的旁边,又或许我的创造者晚上经常通宵加班,困到不行了就在我身边凑活一晚上。当然后者听起来有点细思恐极,让一个正常人躺在一台冰凉的机器人旁边,说不定会有种身边睡着死尸的错觉。

话题一不小心就扯远了……但是我的调查工作,就从潜入实验室开始,希望能从那些完成我内置模块的开始迈出走向真相的第一步。

安迷修所言的项目交接确有其事,也许是因为对我和卡米尔的研究耗去了不少精力,研究所给他的新任务比较轻松,而且到了下班时间人事部的凯莉和紫堂幻就会来催他一起离开,所以选择在晚上潜入是最安全的。实验室的门由两个部分上锁,虹膜和密码,密码是很好解决的,哪怕隔了几步的距离,我只要看一遍安迷修的动作就能推算出对应的数字,至于虹膜——机器人没有这种复杂的结缔组织。

这并不代表着我就连大门都进不去,因为在雷狮的那部分记忆里,这个实验室是他和安迷修在项目期间公用的,所以他还有自己改装的更加便捷的指纹锁——这在作为半复制品的我的数据库里是有存档的,除了他和我,估计连安迷修都不知道。

能够在研究所里自由行动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了,我以对生物方面感兴趣为由,跟着银爵进了几次他的实验室,成功拿到了我身上仿生皮肤的原材料,光明正大地印了一枚雷狮的指纹。

卡米尔倒是经常跟在我身后,我曾半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在监视我,他看着我,给了一个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的答复:“大哥不在,除了配合测试和记录数据的时间,我也不知道可以去哪了。”

那一瞬间我油然而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虽然人类的世界里已经有了很多机器人的身影,家政方面的、指挥交通的、包括抢险救灾的救援机器人,但是我和卡米尔是特殊的,只有我们拥有类似人类的感情,会分析他们的行为来判断喜怒哀乐来做出自己相对应的回应。

我们才是同类,但是除了第一天的那次见面,他却再没叫过我“大哥”。

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晚一步研发成功的我才应该叫他一声前辈才对?

又扯远了,不过在心里自言自语向来是我用来缓解紧张感的一种方式,我现在已经成功踏入了实验室的大门,就算被摄像头给拍下来也无所谓,只要没出什么警报事件,人类没事不会去翻监控记录。但万一我要是触发了什么隐藏的报警装置,减掉录像对我来说百害无一利——不但证明不了自己没有恶意,反而欲盖弥彰。

纸质的资料被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书桌上,分门别类地贴上了标签,一看就是安迷修严谨的风格,但是与他相对的另一种办公桌却对比之下有些杂乱无章,甚至连咖啡杯里的水渍都没有清洗。我好奇地走了过去,果不其然在桌面上的一份文件看到了雷狮的署名,但是让我意外的是,那杯咖啡的残液闻起来十分新鲜,不像放了十天半个月的模样。

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咖啡杯是安迷修在使用,而这些被随意堆放的文件和文具,也是他刻意留下的。

就仿佛雷狮没有离开这里一样。

卡米尔和我提到过,雷狮离开科学院是因为被上级要求前往疗养中心,只有配合治疗才允许他同时进行一些独立的研究项目。我绕过办公区,走向堆放着电脑和实验仪器的另外半间实验室,利用眼部的夜视摄像头仔细扫描了一遍室内,发现了很多我醒后根本顾不上去观察的细节。

那张床上留有被人躺过的压痕,从枕头上捡到的棕色发丝来看,基本上可以断定是属于安迷修的,我还以为从我醒来以后就不会有人出现在这张床上,看来有什么事情是我一直忽视的。

我开始好奇安迷修对雷狮的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像我看卡米尔一样,属于同类之间的特殊情结吗?

电脑启动的轰鸣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明显,一时间偌大的空间里都在回荡这种机器的动静,我知道这是雷狮的习惯,他享受这种声音带来的科技感,说是能在工作时更加集中注意力,所以一直没有装最新的降噪装置。

打开的系统界面显示了最近的登陆日志,我暗道一声失策,因为目前上面显示的时间还停留在我醒来的那天,但是下次安迷修打开它,就会看见我今晚使用过的痕迹,也不知道有没有可以消除的办法。

但是没想到,安迷修居然在这台电脑里留下了相当多的信息,他有写工作日志的习惯,虽然不会记录太多项目本身的机密内容,但是足以解答我的很多困惑了。

“……卡米尔的仿真程度已经达到了有史以来最高的90%,但是情感模拟上的进度却还是不够理想。我认为可以尝试通过后天的指导来学习,像人类的孩子识字一样需要一个过程。但雷狮说这仍然是不完美的,感情是人与生俱来就拥有的天赋,他要攻克这个问题。”

“今天又和雷狮关于数据采样吵了一架,这个人工作起来就像个疯子,连这种异想天开的办法都想尝试。我要尽快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他怎么就不理解呢?我们学会去爱、去恨、去表达自己的喜欢或厌恶,这是需要时间积淀的,刚出生的婴儿哪懂这么多?就算机器人拥有十几二十岁的外表,能够预先储存大量的知识,但是想要拥有人类的情感,还是要从零开始啊。”

“认真工作的男人看起来真是动人,真是让人毫无抵抗力,就冲他兴奋到发光的眼神,我就舍不得拒绝他的提议。好在雷狮也妥协了一步,我要亲自监看整个过程,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不放心任他一个人疯。初步传导十分顺利,但是大脑这么重要的部位不容有丝毫闪失,得时刻保持警惕。”

“二次传导也进行顺利,这次启动布伦达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了,不过看起来只是成功复制了回忆,还不能拥有比较自主的应对。雷狮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说布伦达和卡米尔是面瘫兄弟二人组,看来是有后续改进的思路了。”

读到这里,我没有滚动屏幕划到下一页,反而打量起周围的设备,这里的条件不像是可以进行手术的地方,也许这个“导入”的过程另有他人协助。等我继续翻阅后,就像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测,下一页的日期有了一段明显的空缺,大概安迷修在此期间没有回到这里过,而且前后的语气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第二板块编写完成。雷狮没醒。”

“阈值调整成功,第十五次导入完成进度26%。今天也没醒。”

“第十六次导入54%。没醒。”

“醒了!暂停实验一天。”

“他不记得了……想他。”

从这一天后,日志就再也没有更新过,我不知道在缺失记录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了这种转变。

原本一片漆黑的室内只有电脑屏幕反射的荧光,但是我看得太入迷,也有实验室隔音效果太好的锅,等注意到大门传来验证成功后开锁的声音时,我已经没有机会关掉机器躲起来了。但是坐在这个留有安迷修身上沐浴露香味的转椅里,看着厚重的金属门缓缓移开,我的情感模块数值波动却是个正常的高值,比起慌乱惊恐更像是一种激动和期待。

我已经有了很多的猜测,还缺少当事人的证实。

 

(4)

“看到你出现在这里,我其实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惊讶。如果是雷狮的话,说不定反应会更快更迅速。”安迷修终于面对面地和我坐在了一起,他果然拿起了那个咖啡杯,随意冲洗了一下就放到了饮水机下接了杯热水,“就当是为了礼貌,还是想问句,你要喝点什么吗?”

“你这有啤酒吗?”我随口答道,安迷修却猛地转头看向我,“之前和卡米尔去了几次人类的餐饮场所,闻到过这种饮料的味道,感觉还不错,所以有点好奇。”

“你们还真是相似啊……”他用空着的手捂住了眼睛,然后按住太阳穴重新睁开时,我似乎看到安迷修的眼白上蔓延的血丝又多了好几条,“冰箱里有,位置你大概知道?”

点过头后,我依言拉开了冰柜的门,看见里面整整齐齐堆成了金字塔的啤酒罐,突然产生了不忍心破坏的念头。

“没关系的,你拿吧。”安迷修像是猜到了我的想法,坐回自己的座位,冲我微微笑了起来,“虽然你们真的很相似,但我还是能清楚区分的。不过看到你会让我更想他,晚上就有点入睡困难。”

说着他转头看向那张床,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笑了:“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我和雷狮的关系,以及为什么那里会有张床。”

“是啊,甚至猜过你们是不是工作狂魔,晚上干脆住研究所里。”

“你猜的差不离了。”他说,“确实是因为晚上经常通宵,太累了直接会睡在这里,所以雷狮就提议,既然空间够大,不如买张床吧。”

“说来有点丢人,我们都不是挑剔条件的人,以前一直趴在桌子上对付一下就好了,但是有一次我姿势不好又睡太沉,居然落枕了。他就立马跑去找丹尼尔,以这样会耽误工作为由成功批下了买床的许可。”

说话间,安迷修的脸上浮现了我资料库里常有,但是亲眼还是第一次见到的温柔微笑。他看着墙上数字闪烁着不断变化的时钟,却像是看着回忆里的某一天。

“我们是大学同学,一起读的博,在开始这个项目,也就是第一次对卡米尔的研发之前,我们的关系可以说的上是恶劣,谁能想到最后会走到一起呢。”他终于把目光转向我,绿色的瞳仁中晃着一汪清亮的光晕,“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爱’这种概念,我爱雷狮,他是我的爱人。”

“他是”,而不是“他曾是”。即使雷狮的态度以及变得完全陌生,即使他甚至都不能待在安迷修的身边,也不会成为过去式吗?不知为何,我胸口的集成板有些隐隐发烫,想要打雷狮一顿,有种无法用分析报告来表述的强烈情绪正在影响我的数值波动。

曰喜怒,曰哀惧。爱恶欲,七情具。有关人类情感的资料我随手就能摘出无数条,但是黑纸白字再多,都没有安迷修在我面前说的这些来得更有冲击感。虽然我确确实实不知道爱一个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是这一刻我能体会到它的复杂程度,让我的芯片烧得发烫,运算速度严重低破平均值。

“布伦达。”也许是看我一直沉默不言,安迷修喊了这个属于我的名字,“你再像雷狮,也不是雷狮,你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个体,我很高兴你愿意深入地学习人类,但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只能接受;有些问题出现了,也只能让它被搁置。”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雷狮怎么了。”我看不下去那张脸上有多种情绪揉在了一起的表情,出声打断了他。

“用术语来解释的话,是‘情感缺失’。在进行对大脑的监测和数值采样时,设备出现故障,让雷狮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昏迷,醒来以后就变成你看到过的这样了。”

缺失了部分记忆,不会产生明显的情感波动,我不由自主想起被楼下办公室的艾比叫成面瘫的卡米尔。人类和机器人的界限似乎一瞬间被模糊了,这确实是个不应该被深究的问题。

离开实验室前,安迷修认真地对我说了一句:“布伦达,来日方长,有些事情马上知道也一时难以消化,希望你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可不等于逆来顺受,我看着他眸底现在又一次黯淡下去的光点,故意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我一定会找到属于我的存在方式。”

不是作为一个实验品的机器人,不是作为一个人类的半复制品,更不是被定义成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异端存在,我的目标可没有“屹立在科学的顶端”这么宏大伟岸——

我只希望面前的这个男人能重新绽放笑靥,能在晚上睡个好觉,能得到他在意的人同样给予他的那种叫做“爱”的感情。

我走向了属于卡米尔的房间,同样不需要睡眠的他现在应该已经充电完毕,正在网上浏览人类的活动信息。他看到我的时候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

“我想见雷狮,你知道怎么去吧?”

 

(5)

我终于和我的创造者真真正正地第一次会面了。

面对面站在一起的时候,我有种微妙的似乎在照镜子的错觉,不知道他是否也是如此。

“有何贵干?”这个男人半垂着眼帘,看着我的时候神情波澜不惊,他不笑的时候,脸上像是写了“生人勿近”的字样,让人实在亲近不起来。我知道他的出身不简单,是从小就读贵族学校,成绩好长得好的天之骄子,那种骨子里的傲慢此刻没了丝毫掩饰,就连说话的语调都染上了咄咄逼人的意味。

“你就是雷狮?”我毫不客气地直接迈入他的大门,用包裹着坚硬金属的肩膀狠狠撞了一下他的,估计能留下块不浅的淤青,“既然是你把我捣腾出来了,总得讲究点售后服务吧?”

“你要做什么?”他皱起眉看着我,“放你这种机密级的实验品出来乱跑,研究所的人是想集体丢饭碗吗?”

我指着自己的头部对他说:“我要你把对我的研究进行下去,把这里面属于你的那部分塞回你自己的脑子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布伦达。等我给研究所打个电话,暂时允许你在我这里等他们来接你回去。”

“就不想挑战一下更有意思的事情吗,在我面前你的拒绝是毫无意义的,雷狮。”我淡定地抱着双臂与他对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没有人比我,也就是你自己,更了解你。”

“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起码我知道的比现在的你多。”

我们同时沉默了,看着面前这张如出一辙的脸,各种纷乱的杂念填充了我闲置的信息面板。既生瑜何生亮,凭什么明明是同一个外表安迷修对现在的他却更加重视,凭什么我才是机器人,而不是雷狮?

“让我的‘人格’完全独立生成,脱离你的阴影。”

“你比我想象得有意思,那就说来听听吧,你想进行怎样的改造。”果然,在听到了更有挑战性的研究方向后,他的兴致被明显调动起来了。

我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情实感的微笑:“就算听起来天方夜谭,但如果是你的话,不会不敢尝试的,对吧,雷狮?你信不信由人到机器的感情传输,是可以逆向进行的?”

这是我在集合了安迷修和雷狮所有的研究数据和报告后,用我的超强计算机进行了无数次模拟和计算得出的结论,百分之五十成功率是我所能得出最高的可能性。

“不。”和雷狮暂时解除敌对状态,坐下来认真探讨这个项目的可能性后,他给出了自己的结论,“人本身的意志力会成为实验中不可或缺的关键,我坚信它会成功,那它在濒临失败前的那一刻都还有99%成功的可能性。”

看着谈起这些就神采飞扬的雷狮,我终于明白安迷修的日志里所写的,工作状态下的雷狮拥有一种怎样的动人——是真的可以震动人心。

只是我离开研究所的时间毕竟有限,等雷狮通过交涉得到了回研究室的许可时,我已经做好了所能做好的一切准备,万事俱备,只差雷狮这个同样是实验品的东风。看着安迷修因为这家伙的归来而面露兴奋,我忍不住调高了面部表情的变动范围,以免自己的面部变化会引起他的注意。

毕竟如果安迷修知道雷狮又要面临一次危险的脑部变动,他肯定是宁愿对方一辈子都不会爱上自己,也不愿意实验开展的。

恕我无法对死亡感同身受,所以更加地无所畏惧,我不知道这具名叫布伦达的身体下一次醒来时,是否还会拥有我这段时间里所感受和学习到的东西,成为的“我”还是不是“我”,但我同样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不就是终止程序,系统格式化吗,让他们的研究成果倒退一步,说不定未来的研究方向反而海阔天空呢?

只是可惜了,没有机会在阖眼前和卡米尔格瑞他们道个别,还有最后看一眼安迷修。

感受到电流接通的瞬间,我的眼前陷入了一片熟悉的黑暗。

也许在作为布伦达醒来之前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是在这样一片虚无中度过的。

所以,我只是回家了。

 

(6)

人类的梦境是我一直非常好奇的领域,自从醒来后我就开始了一些对人类大脑的探索。这些脆弱却复杂的小东西真的太神奇了,它们赋予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是我用数值运算不出来的神秘力量。

我的创造者赋予了我与他极为相似的外貌,但是内置的情感芯片却是把权限开放给我自由学习。对此我心怀感激,因为看着他们整天和我一样硬邦邦的家伙打交道,我就一点兴趣都没有。

如果可以,我甚至很想去邀请隔壁实验室的他们一起加入研究我的研究,但是银爵说生物方面的忙他们帮不上,真是太可惜了,我真想知道是否能有机会让我们机器人的中枢板块也添加上这么有趣的内容。

“布伦达,4号实验体逃出来了!”

我应着声,朝它消失的方向飞快跑去。它大概是累了,在我找到它的时候,正被雷狮温柔地抱在怀里,抚摸柔软的白色绒毛。

背对着我站立的棕发男人也低下头,看着乖巧趴在他臂弯间的兔子,弯腰将嘴唇贴在我的创造者同样勾着笑意的唇瓣上。

4号看到了我,它伸着后腿蹭蹭自己的耳朵,就跳出雷狮的怀抱,朝我的方向一蹦一跳地扑了过来。我小心翼翼地控制力度,把这条脆弱的小生命捧在掌心,转身向生物实验室走去。

这样一切就归位了,很公平,不是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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